作者 | 耳 令
编辑 | 汪小楼
来源 | 银杏财经(ID:xinyingcj)
随着相关政策助推,各项福利到位,全国24座城市正在逐渐恢复活力,复工率已达到80%。前些日子振臂拥护“远程办公”的互联网企业,也开始恢复对“线下办公”的支持。
3月2日,手握“飞书”的字节跳动,与5万员工远程协作了一个月后正式返岗。至此,打造了云平台Gitee(可助力开发远程软件)的百度、拥有钉钉的阿里巴巴、推出了企业微信的腾讯都已线下返岗。再加上春节不打烊的京东、美团、滴滴,新老巨头全面回归线下阵列。
有必要注意一下的是,尽管当前新冠肺炎的感染范围已经得到很大控制,不过有关部门一直在提醒大家疫情还未真正结束,复工,仍是一道生死命题。
此前当当网就因为疏忽,落入“1名员工感染、200人隔离”的不幸境地。爱奇艺也因为复工防疫检查不合格,被要求重新整改。近日,广州、北京、湖南、山西等多个城市也都相继出现了复工被感染的案例。
如果说有些行业选择线下复工,是因为生产形式不得已为之,那么一些原本拥护远程办公的互联网企业,为何不等到安全警报彻底解除再返岗呢?
这不由地让人联想到前些日子全网的吐槽:网络延迟、效率低下、模糊了生活边界……或许,互联网企业回归线下是基于对员工体验感的共情?
然而数据告诉我们并非如此,根据智联招聘发布的《2020年春节企业复工情况调研报告》显示,有6成员工支持疫情得到控制后复工,但对复工仍存在抵触情绪,其中,有51.2%的职场人支持远程办公。
既然无论是安全层面还是员工接受度,远程办公都更为妥当,何况此时使用自家产品,必定是最好的宣传。那么,究竟是因为远程办公软件能用但不好用?还是好用却不能用?
透过企业的视角,我们会发现,要全面实现远程办公并不仅仅只是改变内部的作业工具这么简单,其背后牵动的强大惯性能在社会层面形成阻力。所以即便是行业巨头,一时也难以撼动。
但这并不代表远程办公不可行,相反,理解了这些阻力,才能用正确的姿势开启这场工作形态的革命运动。
工具的惯性
小晨是一家芯片研发公司的工程师,他所在的公司很早便开启了远程办公模式。和有些人一样,这段看起来好像更自由的办公体验让他觉得有点糟糕。
“因为连不上VPN,需要在运维的电脑上安装一个远程桌面软件操控公司电脑。但远程环境不好,卡顿过于严重。可以说效率非常低,只能达到集体办公的30%-50%。”
小晨的抱怨算是近日里职场的一个缩影。网络作为保障生产的重要工具,在林林总总的吐槽声中,一直占据着焦点。
在空前的全民远程办公场景下,云服务商都被“买空了”,依靠企业自建的通讯平台也常因为带宽不够而导致异常拥堵。为了解决这样一些问题,有人提出可以提升网络设备稳定输出能力,企业也可以升级应用系统以适应需求。
员工的体验感可以随着工具的迭代而改变,实在不行,程序员的日常开发能够正常的使用本地环境,回避VPN。但企业所要面对的问题就复杂多了,比如“数据中心”这个大家伙,很难做到完全交给远程。
此前有不少企业提出了数据中心“无人值守”的概念。因为全球每年有超7成的数据中心故障是人为造成的,所以像百度和腾讯这些大厂都十分拥护这项新技术。不过为了能够更好的保证安全、稳定的运行,依然还是会配合当地运维人员进行监控。
Uptime Institute就建议留下看守的工作人员以支持无人值守数据中心各项设施的安全运行。但无人值守的本质是需要人离开的,不仅要离开,还要完全以IT设备为中心。显然,现阶段的技术只能做到减少人员参与,还不能完全托付给机器。
一些选择上云的企业,要面对的问题也不少。此前爱奇艺的服务器宕机,就有网友认为正是疫情期间无人维护服务器所导致。
微盟最近更是发生了一起现实版的《从删库到跑路》。一位研发中心的核心运维人员竟然通过个人VPN登入公司内网跳板机破坏数据。旗下300万商户如池鱼一般,跟着微盟一起遭殃,生意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虽然通过7天紧锣密鼓的抢救,微盟的数据得以修复,但市值缩水21.5亿和赔付1.5亿仍无法令商家满意的惨痛经历,能够说是这个春节最无辜的损失。
这也给不少企业敲响了警钟:当罕见且超预期的需求迸发,此前所设立的安全标准,必然不再适应当下。所以,不解决安全问题,远程办公甚至不如鸡肋一块。
组织的惯性
《人类简史》中尤瓦尔·赫拉利提出了一个著名的“150人定律”。他认为一个团体人数如果在150人以下,不需要太多正式纪律即可正常运作。一旦超过150人,彼此之间的沟通协作就会出现非常多的问题,而且规模越大,这种矛盾就越大。
赫拉利认为,要维持大型组织的秩序就需要通过建立文化和制度去影响人的行为。如今动辄几万、几十万人的跨国公司,正是由共有的文化与制度推动着彼此间的合作。
对于一家大型盈利性机构而言,要将一以贯之的工作模式全部转换成远程协作,首先得把这套针对几万、几十万人精心构建的协调方式打散,甚至重装,才能完全地适应线上,而这种难度可能不亚于从0到1建构组织秩序。
今年的疫情发生得突然,企业大多都是临时决定实行远程办公,没有万全的准备,只能将旧的协作模式搬到线上,也就自然会遭遇各种惯性的阻力。
特别是像BAT这种纵横交织的庞大组织,每个部门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据了解,百度有4大事业群,腾讯有7大事业群,阿里巴巴更有25个事业部,在这些大的事业群组之下又衍生出无数个大小部门,各部门的枝干延伸至各项业务,这些业务很多时候又牵扯到各个部门的参与。比如当需要物资或者部门备用金不够时,就需要向有关部门申请审批。
当然,审批信息运转的问题,可以靠OA系统解决,但业务层面的问题就没那么容易协调了。以制作一款APP为例,从设计到评审到开发到落地,这中间要经历的,包括但不限于下图中所涉环节——
在制作过程中,产品经理要讲演用户画像、竞品调研报告等;设计师要基于报告进行交互设计和视觉设计,这中间还涉及到推敲和修改;产品实现动态化以后,还得邀请全员一起测试找BUG,前端、后端、市场人员、运营人员等等都得参与。
APP开发只是互联网公司众多业务中的一项,但即便是这一项,就已横跨产品部、运营部、市场部等诸多部门,像当当、美团、京东这类企业,很多业务还牵扯到仓储、物流这些不得不进入线下的环节。很难想象,当大量业务都需要同时进行跨部门协调时,远程办公该如何保证效率。难怪有些员工最近吐槽“这辈子都不想远程办公了”。
除了沟通成本剧增,沟通效率难以保证。企业的“不安全感”也在无形中增加了管理成本。有些岗位很难每天都形成工作成果,所以为了尽最大可能避免工作者不干活在家睡大觉,企业动不动就来个“突然慰问”。什么日报、周报、上下班打卡,平日会做的现在一样都不拉下,有过之而无及。
basecamp的创始人曾在《REMOTE》一书中说过一句话:“想让远程工作彻底失败,就让员工去‘试试看’,但公司还是按照原来的业务模式做事”。
的确,如果只是单纯地把远程办公看做是转移了场地的一种办公形式,则很容易忽略背后制度和管理模式的变迁。但要推翻过去建立的内部价值链又岂非易事?牵一发动全身,所以即便是17年前在非典时期就已成功实施过远程计划的阿里巴巴,如今,依然要回归到线下办公的场景中。
社会的惯性
互联网大厂难以持续实现全员远程办公,除了工具和管理上的惯性难以消除,还需要面对一个更艰难的问题:企业如何适配社会环境?
远了不说,就最近很多企业就有感受。由于一些客户、合作伙伴没办法保证网络畅通,于是上下游合作链条不得不断开,以往一天内就能搞定的事情,现在一周都解决不了。
看上去,产业互联网似乎能解决上下游的协作问题,几家大厂也都是产业互联网的拥护者。不过遗憾的是,由于很多企业以前没有这种概念,更多采用的是“割裂式”的独立部署,这也为形成产业互联网增加了不少的阻力。
根据浙江清华长三角研究院发布的《2019产业互联网白皮书》显示:在目前的产业平台中,真正做到产业互联网化的大概只有10%,剩下的90%运营不佳;其中30%处于仅提供资讯和信息撮合服务,50%的电商交易平台对客户来说价值不是很大,还有10%基本属于假平台或“僵尸”状态。
尽管疫情期间几家大厂加快了技术的渗透。比如钉钉打通了淘宝商家和工厂供应端,买家可以随时查看工厂生产进度;一些餐饮店铺也凭借企业微信与私域流量,完成了从导购到交易的闭环。但就目前来看,无论是业态种类还是合作深度,都存在局限性。
要实现大规模的在线协同并非易事,技术问题都还是其次,最难以掌控的,是对经济形成的传导机制。一个阿里巴巴的诞生,就已经给了实体经济一记重拳。假如大部分产业都实现了在线化生产,所带来的震荡,将从房地产开始逐渐波及整个社会。
相信有不少人幻想过,拿着一线城市的工资,在老家买一套大大的房子。如果在线协同能够全面普及,这种幻想将成为必然的趋势。早在几年前,就有人预测,随着远程办公、远程医疗、远程教育、轨道交通等广泛应用,城市变得更分散,房价压力和通勤压力都会大幅降低。
一旦传统的区位优势消失,商业配套、医疗资源、教学资源会产生新的区位考量指标。写字楼的户型、密度、租金也将随之改变。为了实现更高效的远程办公,人们对户型和室内设计也会提出新的需求。工作室或者书房将变成未来购房的刚需,重要程度可能超过客厅。通勤距离不再影响居住,搬迁率也会降低,大部分搬家公司可能从此绝迹……
如果说以上改变尚且在我们大家可以预测的范围,那么会对种族、等级、性别产生怎样的影响?不断变化的需求是否会带来完全不同的社会分裂?一些实体工作者会否沦为“二等公民”?这样一些问题就不得而知了。
但把这样一些问题倒推回去,我们大家可以看到一张密密麻麻的利益网络。大公司的生产形式与这张利益网络有着密切关系。任何一蹴而就的改变,都是在挑战社会的惯性,更何况是牵扯众多的生产形式革命。所以,即便他们可以造出远程办公软件,也不可能马上全面实现在线协同。
山雨欲来,有人已在风口等候
其实说了这么多惯性与阻力的问题,我们不难发现,当前的困境与此次疫情的突然性有着一定联系。很多互联网企业并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变革,所以才会发生这林林总总的混乱和不适应。
但放眼全球,远程办公早已经不再是悬停于理想中的空谈,变革的趋势正在启动就绪。
比如云数据中心公司HashiCorp,85%的员工都不在同一个地方上班。Twitter也因为旧金山的房租太高,准备实行远程办公。看样子即便市值259亿美元的Twitter,也扛不住9年里上涨73%的租金。
风险投资公司General Catalyst的总经理Niko Bonatsos,过去几年也一直在寻找远程办公的创业公司以及专注于分布式团队办公软件的提供商。Bonatsos认为,在一个变得日益棘手的融资环境中,分布式团队的成本更低,发展跑道也更长,而且不受时区的限制,可以提供横跨世界的24小时办公服务。
在员工心目中,远程办公的呼声也慢慢变得高。此前Y Combinator的联合创始人Paul Graham发表文章呼吁美国放宽对计算机程序员的移民政策,以帮助硅谷获得更多优秀程序员,就有许多人持有相反的观点。他们都以为硅谷的高房价和高房租对程序员并不友善,只要能妥善实行远程办公,并不妨碍硅谷的公司雇佣他们。
除了科技公司,一些劳动密集型产业,也正在尝试着通过技术智能化实现人力成本替代。比如海底捞的“无人智慧餐厅”、美团和京东的“无人车配送”,只不过目前还不能实现常态化运营。
这场全员对抗惯性的革命运动,结局是可以预见的。随着云和5G带来技术变革,云管理和即时通讯在未来得到更大的应用空间,远程办公和在线协同将成为必然的趋势。
所以对互联网企业而言,远程办公已不再是“to be or not to be”的选择题,而是“When to do it”的求解题。